鬼故事会 - 白日焰火剧情详解（白日焰火中的人性刻画）

2014年是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新起点，其标志之一是《白日焰火》“单枪匹马”拿下金熊、银熊双奖。这部在市场和文化思考层面都取得重大成就的国产片迅速成为影视评论界的新宠儿，相关研究论文层出不穷，一时间从存在主义、符号学、黑色描写、性别修辞等出发的相关成果，如天女散花般充斥文坛。可以说，对人性反思的完美呈现是导演刁亦男寻找艺术和商业平衡的主要着力点，也是《白日焰火》走出国门、通向世界的康庄大道。在人性刻画的具体操作中，刁亦男一方面通过极限压抑后的发泄、暴力下的挣扎与恐惧、爱的不同表达方式等显性特征来完成对《白日焰火》中人性特征的勾勒;另一方面以冷艳忧郁的吴志贞，性欲膨胀、猎艳好奇的张自力和痴情若梦、残忍自私的梁志军等三个主要人物心理活动的透视，来揭示深层人性刻画的精湛手法。

一、发泄、暴力、爱:人性刻画之显性特征

刁亦男在刻画人性的显性层面上是有创新的，他从来不以夸张的虚构来吸引人眼球，而只需要用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小事，稍加点缀，就将极限压抑后的人性发泄展露无遗。在探究人类释放暴力的心理层面，除了受吴宇森暴力美学的影响之外，他更愿意从人性内部出发，探寻恐惧的生成机理。作为人性重要内容的爱情，刁亦男以惯用的对比手法将不同爱的表达方式与各自效果和盘托出。发泄、暴力、爱等主题共同彰显出《白日焰火》人性刻画的显性特征。

首先，极限压抑后的发泄。与欲望获得满足的释放不同，极限压抑后的发泄恰是欲望破灭的表征。《白日焰火》中有很多压抑人性后大哭大闹、行为失常的发泄镜头，与其说是增添故事情节的趣味性，不如说是刻画不同人性的手段之一。在这一点上，刁亦男是深明其理的。影片中有多个场景:赵建平的网吧中，一位游戏玩家没有得到本属于他的装备时， 他大声地嘶吼，并拉动灭火器，发泄心中的不满; 李连庆老婆整日靠赌博虚度人生，得知丈夫的消息后，她居然当着别人的面，和衣躺入浴盆水中，水很冷，但比起她的心，一切都无所谓了;在溜冰场，吴志贞“悠闲”地在冰面滑动，透过镜头，她那忧郁的神情极易勾起人的遐思。这里不仅是她与梁志军“幽会”之地，也是各种感情纠葛的开始之所，更是她释放疲惫身心的重要形式。而影片最后，张自力忘乎所以的“夸张”舞蹈，从形态看，没有什么美感可言，若诉诸其心理，反而将他狂魔乱舞般的心情最生动地表达出来。这些看似“反常”的言语举止，其实都是不同人选择发泄苦闷的最佳途径，在不同途径中展露人性是《白日焰火》的成功之道。

其次，暴力下的挣扎与恐惧。自吴宇森开创暴力美学以来，华语影坛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也越来越宽阔，尤其将中华武术精华融入影片，堪称东方电影的特色名片。与此相比，《白日焰火》显然不具备这么高的水准，但在暴力使用层面确有独到之处。影片前段营造的惊悚气氛很有力度，扑入眼帘的就是碎尸，这种静谧的残暴与“美”实在没有关系，但又极大地引起人的好奇。当追查到柳发银、柳发行时，本以为可以水落石出，不料一件看似简单的追捕演变为疑犯的困兽之斗，将两名警察杀死，自己也一命呼呜。柳氏兄弟其实只是帮凶，最多几年牢狱之苦，与生命比起来孰轻孰重，可以解释的恐怕只有内心的恐惧。当恐惧占据内心时，物性本能的生理反抗将湮灭稳定处境下的理性思考，进而酿成悲剧，李连庆、王队被杀就是明证。将暴力作为挖掘人性的手段，刁亦男还是有所创新的。

最后，爱的不同表达方式。作为人性内容的重要一端，爱是《白日焰火》着重刻画的内容，不同人有不同表达爱的手段，从梁志军和张自力可得管窥。梁志军与柳氏兄弟一样，梁碎尸的动机是掩盖李连庆被杀的真相，当肢解成为习惯和“游刃有余”，恐惧在解释梁的所作所为上面就失去合理性，需要转变角度。根据吴志贞所说，李连庆和其他几位追求吴的男子皆被梁所杀，原因正是梁深爱着吴，其情感浓度已经升至强烈的占有，不惜用残暴来抵制他人的“侵犯”，没有理由怀疑梁对吴感情的真诚和炽烈，只是这种方式已完全超出社会秩序底线，他终究逃不出法律的制裁。再说张自力，经历长期酗酒沉沦之后，吴志贞的出现重新唤起他内心深处的爱欲，他的两个举动值得关注，一是当吴的手被割破后，张去买药水;二是在游乐场面对面的告白，有人说张自力知道当年白日焰火一案真相后，既得了吴的便宜，又去告发得了荣誉，这完全误解了张的本意，其实他是深爱着吴才会去隐瞒性地告发，让吴走出黑暗，面向光明，他会等待她出狱后的重生。梁、张两种爱的不同表达方式是刁亦男通过对比来刻画人性的高明手段。

二、复杂的心理透视: 刻画人性之隐性手段

人物形象塑造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影片的成败，而性格特征和心理透视又是描写人物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若想深入了解一个人，必须走进他的内心，触摸他的灵魂，这也是揭开人性面纱的重要一步。《白日焰火》主要刻画梁志军、吴志贞、张自力三个极为复杂的形象，如何在影片台词不多，情节也较为平稳的前提下呈现人性的复杂一面，是摆在导演面前的难题。盘点整部作品，可以发现导演主要是通过心理透视来实现其刻画人性的目的的。

先说冷艳忧郁的吴志贞。有人觉得她很残忍，在那么多追求她的男人都被梁志军一一杀害后，她居然可以坦然地上下班，正常生活，似乎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一样。冷漠的内心亦如冷漠的表情般，隐隐透露着神秘。其实，她何尝不想展露心扉，又何尝不想笑口常开?本来吴是追求自我的人，主动追寻所爱，放纵欲望，只是现实的逼仄容不得她流露半点微笑。她明白梁志军甘愿当活死人来表白他的真爱，她也知道李连庆被杀是自己出轨有愧丈夫，但吴需要正常的生活，没有人能忍受与一个藏头露尾、性无能、具有疯狂占有欲的杀人魔一起白头偕老。这些复杂的心理透视是吴志贞形象塑造成功的重要方法。此外，忧郁的神情是她难言之隐的外化，再有姣好的面容、苗条的身材，这些特点的叠加成就了冷艳忧郁的吴志贞。

再说性欲膨胀、猎艳好奇的张自力。影片开始于张与其妻打牌的场景，这不是简单的摆设，是决定二人是否做爱的妥协，其妻的性冷淡决定离婚是一种必然。刁亦男貌似扩大了性欲在婚姻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其实这正是他刻画人性的“夸张”处，真正有自我觉醒意识的人是不甘于委屈自己的，哪怕违背道德和良心。爱情固然可贵，但失去性爱的爱情是残缺的。张是性欲膨胀的典型，除了得不到满足， 与前妻在站台前的疯狂举止外，他在递给吴志贞的裤子中留有避孕套、香烟、钱也完全暴露了他渴望性爱的直接目的。只是被吴志贞的冷艳忧郁吸引后，猎艳好奇的心理使他不自觉地由性欲转为爱欲，当他发现白日焰火的真相后，没有直接揭发吴，而是想要解救她的内心，因为他已爱上吴志贞。那些只看到表象，不假思索就判断张背叛吴的评论完全是对影片的误读。由性欲到好奇，再升华为爱情，这些复杂的内心变化只能透过心理层面来解答，不得不再次称赞刁亦男人性刻画的精湛手法。

最后看痴情若梦、残忍自私的梁志军。梁本是心地善良之辈，他对吴志贞一片痴情，透过吴的话语，知道梁是甘愿牺牲自己一辈子来换得吴一生平安的人。痴情的他宁愿生活在只有两个人的梦里，这片赤诚之心不是没有感动吴志贞从吴的掩面哭泣到对碎尸案的隐瞒都传达出她是深爱着丈夫的，但不得不说梁志军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妻子。因为自己的性无能，他没有责怪吴的出轨，只是杀害了“肇事者”李连庆，他幼稚地认为这样就可以和吴在“黑”“白”之间长相厮守，岂料吴的冷艳忧郁是成熟男性的致命诱惑，天真的梁志军以为这些都是男子的主动追求，殊不知没有吴志贞的暗送秋波和投怀送抱是不会惹来接二连三“飞蛾扑火”般的追求者的。吴递给张自力“别老瞪着我”的字条就是貌似责怪，实则暗示的明证。这种私密举止的背后是欲擒故纵的“勾引”。品读 《白日焰火》的心理刻画是不能忽视任何一个显性细节的，这些都是走进人物内心，玩味人性刻画的有趣之处。

三、从救赎到批判: 人性刻画的当代意义

不论人性刻画的技法多么精湛，谈其价值时仍需回到对当代人的启示意义上来。走进《白日焰火》深处，它在讴歌人性美的同时，也给出了罪恶救赎的“善意”提醒，这主要表现在吴志贞和张自力的自我解脱上。吴志贞的罪恶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在性欲中迷失自我，做出不轨行为，愧对丈夫，但又无法控制来自内心的呼唤，一次次地犯错;二是当梁志军接二连三地做出碎尸行动时，不管被害者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摆脱不了与她的关系。吴志贞渴望性爱与被爱的想法是无可厚非的，这是人性的本能。但在婚姻道德和法律约束下，吴的所作所为毕竟是不合理的。她解救自我的方式是承认李连庆是其所杀，自愿受牢狱之苦，这是她偿还给梁志军的最后回报。从最后仰望天空那抹 “蒙娜丽莎的微笑”，可以辨认出这是发自内心的真实“焰火”。与吴志贞不同，张自力的自我救赎存在更大的变化。他本是一个婚姻失败、事业无成，天天靠酗酒度日的单身汉，起初对吴志贞的关注仅仅是帮朋友查碎尸一案，岂料被吴冷艳忧郁的外貌、扑朔迷离的身世激起久已湮没的同情怜悯和不能自拔的爱欲。沉沦转变为积极追求爱情，查案转变为大胆承担责任的“解救者”，张自力的救赎历程是正能量的表达，影片最后天台的“白日焰火”使观众有理由相信，他一定会等到吴志贞出狱，一起幸福生活。

《白日焰火》的当代意义不仅表现在救赎与人性美的绽放，还表现在对社会问题的讽刺与批判上。很多观众和评论者不理解影片中诸多突兀的镜头，如面条中的眼珠、小区之马等，其实这些都是刁亦男在正面叙述时设下的伏笔，诸多细小伏笔在警察押解吴志贞到五年前李连庆被害之地指证场景时，才被一一串联起来。影片的讽刺力度也如破开迷雾的霞光般焕发异彩。先是自私心理的人性批判。当客人吃到面条中的眼珠时，他不去过问此事背后的刑事问题，也不曾想这一“线索”对破案有重大作用，居然要求店家赔偿他，客人认为这对其精神造成很大伤害，赔偿就可以解决问题，片段到此戛然而止，貌似是没有结局的插叙，其实刁亦男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想暴露的就是人性自私的阴暗面和赔偿可以解决精神损失的心理。小区中无人牵走的瘦马、赵建平赌博赢十万块后咬手的动作等都是各种社会问题、人物扭曲心理的侧面展示。如果说以上这些还只停留在个人层面，那么警察拍摄吴志贞指证过程就完全是社会层面的批判。指证视频的呆板无聊自不必说，公安系统备案程序的僵化也不是首次披露，关键是他们从不考虑受影响最大的年轻夫妇，公然进入居民住宅，大肆渲染吴志贞杀人的过程，对住宅新居者的漠视令人瞠目结舌。

《白日焰火》能获得业内外人士的青睐自然值得高兴，但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和满城风雨的“荣华”背后，切不可遗忘其刻画人性的重要命题。从类型片角度而言，导演刁亦男对黑色电影进行了本土改写，具有开创性意义。从艺术技法看，《白日焰火》在表层与深层互相融合的形式上，已经达到世界先进水平，但真正使其通往成功殿堂的还离不开影片中对人性救赎的讴歌与社会批判的反思，这是刁亦男人性刻画对当代文艺发展的重要贡献。